《人间（限）》穷凶极恶（三十）

  这天晚上，严晓芙的房门久久没有动静，她卷着被子，有些辗转反侧。
  以往，哪怕是再晚，他不在这过夜，也会进来抱一抱她。有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迷糊间，能感受到他温软的唇瓣轻轻落在脸颊，或者是属于他的，熟悉清淡的气息，夹杂着室外微凉的空气，一切都让她安心。
  这男人，就像是空气一样，不知不觉地就混进她的呼吸和血液里了，以至于现在，她很不习惯，不习惯地甚至有些难受。
  她下了床，没有穿鞋，轻轻拧开隔壁房间的门。
  里面已经熄了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素净的月光，她却很快找到床上他的身影。
  那阴影几乎是同时就发现了她，立即就起来了一点，顿了顿，问：“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也没睡。
  “我，我睡不着。”严晓芙站在门口，幸好他看不见，否则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太丢人了。
  他似乎是 叹了一口气，说：“过来吧。”
  她轻轻走过去，知道他正看着她，莫名地，心就跳得很快。
  他的床很软，他的身体还是那样温温热热的，散发着好闻的乌木淡香，她忍不住将自己扔进他怀里，脸颊挨着他的胸膛，终于觉得踏实了。
  “我喘不上气了。”他低声说，扶着她的腰，却没有拉开她。
  严晓芙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松环抱着的腰身。刚才一激动，抱得过于用力了。
  室内重归于静，月光还是那点月光，严晓芙却有些睡不着了，这回是兴奋的。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乖乖地躺着，只是盯着面前昏暗幽邃的轮廓看，眼睛才眨了几眨，就听见他说：“快点睡。”
  明明暗得都看不出人有没有睁眼睛，他怎么知道她没睡？
  他稍稍侧了侧身，说：“你的呼吸，不一样。”
  严晓芙大惊，难道是她的呼吸太急促，被察觉出来什么了吗？她连忙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但她又怕真的睡着了，于是终于问。
  “你今天怎么没过来？”
  “刚才忙完，明天想早点起，这几天赶一赶，周末和你早点过去。”
  心里登时就喜滋滋的，但严晓芙还是及时留住了一丝理智。
  以前他也忙，还有忙到比现在更晚的时候，所以，这个不是主要原因。
  “骗人。”她小小声地抗议。
  他垫在她脖颈下的手臂僵了僵，仿佛是被揭穿了，不再否认，“你都知道了还问？”
  “那我要是没来呢？”严晓芙不禁好奇。
  他沉默几秒，伸手摸到她的下巴，“那我就可以明天上班让你上来跟我述职开会了。”
  ……
  周六这天，两人早早就醒了，提前已经跟爸爸打过招呼，他们吃完饭就拾出发。到了时间， 司机却半天没到，后来打过来电话，堵在了路上。
  两人都有些心浮气躁，严莫决定不等了，自己开车。
  这一次，再去凤城，又是不一样的心境，严晓芙说不出的紧张，连空气仿佛都弥漫着焦灼。
  车子上了出城高速，两人许久没有说话，车里静静的，她忍不住去开音乐，碰到按钮，也碰到他的手。
  两人俱是一愣，同时又回，最后他说：“你来吧。”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紧张。
  “哥。”严晓芙忍不住开口。
  “嗯？”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你说，到时候要怎么跟爸爸说呢？”
  “这个我来跟他讲，你不用担心。”
  “那……爸爸会不会不高兴？”
  他默了默，“抢走他的宝贝女儿，不高兴是肯定的，而且……有可能会揍我一顿。”
  严晓芙挠挠头，其实她也觉得有这可能，“爸爸要是揍你的话，需不需要我给你掩护？”
  “别。”他拒绝，“你千万不能向着我，这样他会越生气，揍我一顿没关系，他气出了就好。”
  严晓芙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可是……他要是不同意可怎么办？”
  果然，他也沉默了。
  空气变得沉重。
  许久，他说：“可能需要放弃一些东西，做最坏的打算，但是……”他看着她，安慰似地笑笑， “我们可以慢慢来，会有很多种办法说服他。”
  严晓芙也觉得是自己突然多虑了。如果爸爸爱他们，而他们在一起是真的幸福，爸爸怎么会反对呢？他可能一时不太能接受，可最终，看到他们都幸福，他应该也高兴才是。
  如果他们要在一起，爸爸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这样也好，早点解决问题。只要他们坚定地站在一起，就不怕不能说服他。
  她不禁握了握哥哥的手，也朝他笑笑，传达自己的坚定。
  他们做了最好的打算，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生活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切都可以按计划来，可一生中总是有太多的计划之外，意外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从天而降，让人措手不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严晓芙酝酿了很久的那句，“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想法不纯的？”没得到答案。
  回应的是铺天盖地的刹车撞击声，身体瞬间失重的不安和随之受到碰撞的钝痛，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黑过去。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样大声，却又好像很远，由远及近，她的脸颊有些痛，被人拍得，她的全身都痛，痛得脑子都在嗡嗡响，想蜷起来，可是动不了。
  她睁开眼，眼前一阵一阵地犯晕，有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哪，她艰难的转过眼睛，看到哥哥趴在地上，脸上都是血，在拽着她。
  她的身子折着，在翻掉的车子里，很难受，但是动不了，她看到哥哥那样用力地拽她，可是她动不了。
  “哥，哥……”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害怕极了。
  而他的表情是那样地慌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狠狠地扯着她的安全带。
  “我在，晓芙，不要乱动，我一定救你出来……”
  可是车身一阵剧烈晃动，爆炸声应势而起，浓烈呛鼻的烟味涌入鼻腔，她看到火舌沿着地面滴落的汽油蔓延，瞬间就蹿上哥哥的裤腿。
  她挣扎起来，“哥！哥！”
  可是他只是咬着牙，半边身子依旧钻在车里，“别乱动！快了……”
  四周越来越吵杂，她听到许多人的声音和脚步，却没有人敢过来。灼热感越来越接近，她使劲地眨着眼睛，想眨开晕眩，眨掉眼眶里的水汽，只是想看清哥哥。
  “哥……你放开我，放开我吧……”
  “你闭嘴！”他喊。
  终于，有人跑过来，用衣服扑掉他腿上的火，然后将他往出拽。他猛地一下被拉出去一截，手上却始终拽着她的安全带。
  “滚开！滚！”他挣扎着，疯了一样，踢开救着他的人，声音那样狠，就是不松手。
  “哥……”严晓芙快看不清他了，“松手吧，求求你了……”
  眼前终于黑暗，耳边的最后一句话仍是，“闭嘴！我在！”——
  其实我自己也心疼哥哥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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