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李枳蹭了蹭他,用空闲的手反复地在他五官上描摹,“怎么还不如我淡定呢。”
黄煜斐笑了笑,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变成有家的人了,真正的、不会抛弃我的家。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人也最爱我。”
李枳眯起眼睛,跟着他笑。
黄煜斐接着道:“无论贫富美丑、生老病死,无论我多糟糕多无能,他永远陪着我。”叠着的手心有汗了,不知是谁的,“扣我的护照,十年不让我回国的家庭,算不上什么。我对‘真正的家’的理解和记忆,是小橘给我的。”
说到“家”字,他眼中就闪出波光,李枳被那波浪荡得飘飘摇摇,“我陪你,我一定陪,”他发誓般大声道,“不就是家吗,没有哥我也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所以,下辈子我也给你!”
“先要这辈子,”黄煜斐拥紧李枳,这医院的灯太亮了,什么都要显形,人好像可以想很多很多,很远很远的事情,可他看明天仍然模糊,他只能抱住他,明显地感觉到怀中人压抑却动容的颤抖,“我们先把这一生过好。”
第二天上午,李枳被拉去做麻醉皮试,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黄煜斐在麻醉室外面,叼着李枳给他的奶茶味棒棒糖,面无表情地试图在整片白墙上面看出些纹路。忽见走廊另一头远远过来一个女人,高跟鞋“登登”响,她跑得飞快。
“阿姐,”黄煜斐站起来,“这样急做什么?”
“还不是听护士讲你的那条命马上做手术!”黄宝仪随手一放手袋,把长发都捋到耳后,气喘得很稳,按着他坐下,“小斐,你务必要成熟一些,无论怎样都不许做傻事!”
“傻事?”黄煜斐笑道,“阿姐也知道他是我的命。”
黄宝仪也笑了,有些疲惫,她看见黄煜斐的左手:“已经定终身了呀,还有两个。也不等阿姐回来,怕来不及?”
黄煜斐奇怪地看着她:“不会来不及。这是护身符。”
“小斐,听我讲,那个小枳……”黄宝仪注视弟弟,“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明白,技术和硬件登峰造极之后,剩下的都是概率问题。不是说不会幸运,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你现在是个大男人了,需要看开一些,做好准备,不可以死脑筋较真。”
“既然是概率,为什么我们不能赢,小概率事件等于不可能?”几乎是瞬间的反应,黄煜斐逼近黄宝仪,盯视着她妆容秀致的双眸,整个人都透出“我一定要较真”的信息,鲁莽又好像分外冷静,“阿姐你讲讲看,什么叫我需要看开?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坏的那部分,那他们就是对的?”
黄宝仪忡忡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她时常在弟弟眼中看到这种冰冷的温度,但针对她,这还是第一次。她明白这个固执的小孩子已经长大,变得更加固执,并且濒临崩溃的边缘,往事的泥沼被撬开尘封,正企图淹没他。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感到崩溃呢,她在天津待了四天,也在油腻的生意场上和假客气的老男人喝了四天的酒,助理还得了急性流感,连衬衫都是她自己熨的。
为了赶在手术前过来看看正在要紧关头的两位,今早她回到北京,满列车都是从天津挤早班高铁赴京工作的上班族。在那样拥挤而混乱的车站里,提着被洒了咖啡的限量手提箱,黄宝仪作为一个习惯踩着7cm在中环的人海中游刃有余的女人,初次因人群而感到惊惧。
然而,同样身在北京的谢明夷甚至无法去南站接她,因为他在和祝炎棠冒着六级大风爬慕田峪长城,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看日出,凌晨三点就出发了。接电话时他们正躲在休息站吃泡面,谢明夷辣得嗓子发哑,不住地道歉,说是一个叫brit的助手会去接她。
黄宝仪也听见祝炎棠的笑声,脆脆的,毫无公众视野里的那种世故,像个小孩子。当时放下手机黄宝仪就莫名难过。尽管不愿承认,但她确实已经非常累了,奔波到现在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弟弟,望着地砖没什么污垢的缝隙,整洁得那样刺眼,黄宝仪悄没声地掉下两行眼泪。
黄煜斐有点慌了,他印象深刻,自从在母亲葬礼上痛哭一场后,他的姐姐在人前落泪不超过三次。十六岁到现在是几年,为什么突然就哭了?人总是越活越疏远。他已经不习惯做出什么亲昵动作,亦不想把姐姐的妆容擦花,只是尽量平静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要哭啦,你要逛街我还是会帮你提东西的,阿姐。”
黄宝仪迅速止住了泪滴,只是哽咽还未能完全咽下:“如果,只是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你准备怎么办?还能帮我提东西吗?”
“果然,”黄煜斐揉了揉脸,“连阿姐也一定要问我这个问题。这种时候,我其实是很希望你能对我们有些信心的啊。”
黄宝仪已经用手帕小心地点掉了泪痕,除去桃红色的眼皮,她仍然是完美的,柔声道:“我只是想知道小斐的想法,人如果真的不在了,就是什么都不在了,你做好这个准备没有?”
“准备好了啊。一把刀子就够了。”黄煜斐又恢复那种混蛋似的稀松神情,“死相比上吊跳楼吃药要好看一些,如果他真的去了那边一个人寂寞,我不会让他等太久的。这话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哈哈!”黄宝仪破涕为笑,“我弟弟总是讲傻话吓我,不会再让你做那种任性的事情了,小斐,你不只是作为一个生病男孩的恋人而活着,大哥快要不行了,家里以后只会越来越离不开你,所以爸爸也管不住你……明白吗?换一种活法,整个黄家早晚都是你的,我保证。”
“深思熟虑过的事情怎么能叫任性啊姐姐。人只有一种活法,就是诚实面对自己想要的,并竭尽所能不失去,其他只能算没死,”黄煜斐坦然道,对“整个黄家”毫无反应,“而且他也不会需要我做到那种地步,他明天就会对我笑,像以前一样,这是百分百的事。我知道老天不至于那么缺德。”
“你知道,你就这样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
黄宝仪瞪了他几眼:“随你怎么讲,反正阻止小斐做傻事我还是很擅长的。”
黄煜斐温和地对上她的瞪视,把话说得有理有据:“阿姐以前每次都有成功,是因为我那时候并不是真正想要去死,只是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所以觉得很无聊而已,我曾经做的确实是傻事,该骂。但现在我找到了意义,当然不能再丢掉。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深爱着,我们就应该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这个道理,有破绽吗?”
黄宝仪捂起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言不发地坐足了两分钟,叹着气,把一张写着号码的纸片塞进弟弟的口袋:“也许你会用到。打这个电话,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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