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之歌》第203章 素手着清颜

    
    棋盘虽小，但却极为精致，一看就是细心雕琢之物，一颗颗栩栩如生的立体人物遍布其上。
    这些人物中，有持枪而立的，有跃马扬刀的，有金甲将军，也有手握书卷的书生，有很横眉亮剑的剑客，也有手持农具的耕者，有的大，有的小，每一个都不尽相同。
    这些人身份不一的人物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人生百态图。
    与当世棋盘不同的是，在这张袖珍棋盘上，并没有纵横线条，也没有楚河汉界，只有一些颜色各异的方块，分布在一众棋子之间。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王积薪右手蓦然按在了棋盘边缘上的一个凸起上，一阵咯吱吱的声音响过之后，棋盘上的所有颜色各异的方格突然在凹陷凸起中动了起来。
    而随着方格的凸起凹陷，棋盘上的所有人物也都蓦然动了起来，相互穿插交错着横冲直撞，整个棋局宛如活过来了一般。
    就在众人惊奇不已之际，王积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之前已经说过，这二弟子的天资极为高绝，乃是天机门百年不遇的奇才，以弱冠之资就已有将所有杂学融会贯通之势，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靠天资就能解决的，比如雕刻一道。
    这雕刻之道，乃是天机门中最为玄奥的道法之一，总共分为四个境界，分别为‘形似’、‘神似’、‘形神兼备’、‘千人千态’，最是讲究手、眼、心、神之间的配合，而当时的二弟子，就是卡在了‘形神兼备’的入门处，任凭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领略其中的真谛。
    年纪轻轻，就有了傲视前人的成就，自恃天资高绝的他，怎能忍受被这区区雕刻之道阻挡他的登顶之路？苦思无果之下，他终于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违背师门慈悲悯人的祖训，以刻刀解刨**之物，在活物抽搐哀嚎中观察其筋肉骨骼的律动······”
    “我那都是为了更好的领悟雕刻之精髓，我都是为了我天机门，为了师尊，为了······”康雪烛突然声音凄厉，嘶吼起来。
    “住口，你还有脸说为了师尊为了师门？我看全都是为了你自己！”王积薪怒喝一声，打断了康雪烛的呐喊。
    “我天机门虽然名声不显，但却都是心慈悲悯之人，历代天机子无不是心怀天下之辈，他们皓首一生钻研天下杂学，就是为了更好的拓宽前人之路，将各种杂学设想变为现实，为万民造福祉，为苍生谋幸福，他们哪个又像你一样，如此阴戾歹毒？”
    说到了这的时候，王积薪突然冷笑一声，一脸讥讽的看向了康雪烛。
    “你可知文秋师妹是怎么死的么？”
    “王积薪，你我之恩怨，你提秋妹做什么？”康雪烛勃然大怒，眼中怒火蓦然喷发。
    “她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莫名而亡，他是被你······杀死的！”王积薪声音如雷，蓦然在康雪烛耳旁炸响。
    “不可能！我那么喜欢她，那么心疼她，怎么可能会杀死她呢？”康雪烛一脸的不可置信，疯狂呐喊道。
    “哼，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岂能有假？那日，你一脸狰狞，手持刻刀，将一头怀崽的野鹿活生生的解刨开来，在野鹿抽搐哀嚎中满脸鲜血的疯狂大笑时，却根本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名女子满脸苍白，嘴巴大张，眼神在极度惊悚中蓦然暗淡了下来。”
    “师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如此丧心病狂之徒，一向心地善良的她又怎敢去相信这一切？心碎神伤之下，她怎能不心思淤堵，又怎么能不在绝望中生病？你说，这一切难道不是你造成的么？”王积薪一脸悲愤的吼道。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何当年秋妹生病之后，看到我就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我还以为是病情所致，原来是因为这个，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康雪烛突然神情癫狂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两行血泪滚滚而下。
    “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番话我原本打算此生都不会对你讲，毕竟当时在我心里，你仍然是那个天资卓绝，心怀正气的聪慧师弟，你的所为虽然令人发指，但是当时的我仍然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走了歧途，我相信以你的悟性，应该很快可以迷途知返，回归本心。”
    “况且在师妹逝世后，我看你每天以泪洗面，抱酒长眠，眼中全是哀思和痛苦，我能体会到你对她的深情爱意，所以也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后再次陷入无尽的悔恨痛苦中，所以才有了后面带你出山，踏入红尘帮你散心的想法。”
    “可老夫没想到的是，这个想法不仅没有让你解脱心境反而让你陷入了更加疯狂之中，从而做下了让我天机一脉蒙羞的禽兽之事。”
    王积薪一脸痛苦，眸中悔恨之意交织，身子在颤抖中缓缓转身，看向了一众皱眉深思的武林群雄。
    “十年前，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绛婷无骨引惊弦，雪烛素手着清颜’，不知诸位可还记得？”王积薪语气唏嘘的说道。
    “咳咳，这个当然记得，此句说的正是当年的琴秀高绛婷和万花谷的工圣康雪烛，此二人一个手中箜篌醉天下，一个指尖刻刀绘众生，实乃当时杂艺一道最惊才绝艳的两个人物，尤其是高姑娘手中的箜篌，更是冠绝一时，每次弹奏都能引得万人空巷，就连当时皇室也都曾邀请她入宫献艺，不过······”
    人群中，天策府统领李承恩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追忆之色。
    “不过后来，一个莫名坠入邪道，远遁恶人谷，一个性情大变，由一名清秀少女变成了喜怒无常，性子疯癫的琴魔。李统领想说的是这句吧？”王积薪蓦然开口，接过了李承恩的话语。
    “是啊，此二人当时如日中天，风头甚劲，却不知为何突然双双蜕变，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李承恩一愣，点着头疑惑道。
    “隐情？呵呵，何止有隐情，此事的后面，可是有着无尽的血腥与丑陋啊！”
    王积薪惨然一笑，咬着牙齿再次转身，看向了康雪烛。
    “再回到我们原来的故事里，话说这天机门两位弟子，携着棋圣与工圣的名头加入了万花谷，成了谷中七圣之二。
    多年来的红尘历练和江湖生活，虽然淡去了二弟子心中的痛苦，可在他心里，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个红颜薄命的小师妹。
    为了宣泄自己的思念，二弟子经常会在自己到过的地方，用各种材料雕刻一尊亡妻的雕像，每一尊雕像都神情不一，但是无不都栩栩如生，神形兼备，那种眉目间的笑意，脸颊上的温情，简直和真人出如出一辙。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二弟子惊恐的发现，任凭自己意念如铁，可仍然抵不过时间的洗刷，亡妻在他心头的模样，竟然越来越淡，有时候若不集中心神，就根本无法记起她的一颦一笑。
    为了让亡妻永远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二弟子在苦思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定寻找到一块完美材质，以自己最巅峰的雕刻术，将亡妻最美的一面留在世间。
    为此，他踏遍了大唐所有疆域，用尽了所有手段，终于在五年之后，觅得了一块无瑕白玉，此玉温润剔透，高达丈许，实乃雕刻人像的不二材质。
    材料有了，但是关于亡妻的模样，他已有些模糊，为了将最完美的亡妻重现于世，他又历时五年时间，约见了数万妙龄少女，观察他们的五官，观察他她们的肤色，观察她们的一颦一笑，以期望能够找到心目中最完美的亡妻模样。
    历时十年后，他终于开始了自己此生最用心的雕刻，一年时间，他从未踏出万花谷一步，没日没夜的忙碌于自己的工房，一点一点的雕刻着自己心中亡妻的模样。
    无瑕白玉在玉粉簌簌落下中，慢慢变成了一尊人形，眉目、脸颊、嘴唇、身姿······所有一切都在他精湛的刻技中慢慢呈现，每一个部位都细入微境，美不可言，黑夜中若是蓦然一看，简直就是一名仙子活脱脱的立于厅堂之中。
    所有的一切皆雕琢完毕，只是到了最后的双手时，二弟子停了下来，眼眸中，无尽苦恼纷纷涌现。
    他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竟然没有一双手可配得上此雕像。
    在他眼里，这世间女子的手，或修长，或玲珑，或纤细，每一双手虽然都各具特点，但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他想要的是一双世间完美的手，一双可配得上自己心目中完美亡妻的无暇玉手。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刻刀，开始冥思苦想起来，想象到底去哪里寻觅这双无暇玉手。
    就在他苦思无果之际，蓦然间，一次与慕名前来拜访的江湖中人闲谈之下，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起了一道亮光。
    “绛婷无骨引惊弦，雪烛素手着清颜”。
    一句不经意的闲话，却突然让他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该去哪里寻找这双无暇玉手了。
    三个月后，七秀坊忆盈楼里，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此人风度翩翩卓尔不凡，不仅谈吐文雅，而且见识不凡，尤其是是对弦乐之意的理解，更是有着惊世骇俗的见解，常常一曲听罢，都能丝毫不漏的说出曲子蕴含的意境，以及弹曲之人当时的心情。
    一时之间，此人震惊整个七秀坊，一众乐女纷纷闻声前来向其请教，就连名动天下的琴秀高绛婷，听了他人传闻之后都心动不已，特遣人将此人传至自己的音坊请教。
    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请来的不是一个同道中的能人异士，而是一个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