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乱晋》年华乱晋第1部分阅读

  年华乱晋作者:卓心完结
  第一章 被围
  晋永嘉五年。
  在这一年的夏日,随着蝉虫不要命的嘶叫声的,还有胡人攻入晋朝都城洛阳的铁蹄声。晋朝内乱纷争多年,又加以天灾迫害,内里内外不堪一击。胡人的兵马在他们的君主的亲征下,很快便把洛阳城包围了起来。
  洛阳城外,那些胡兵脸上有着日久争战的疲惫,但他们的双眼却是泛着嗜血的精光,精光后面是即将胜利的喜悦。他们只待一声令下,便就会马上操起干戈长矛,攻下那繁华无比的洛阳都城。
  洛阳城内,早已大乱,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早已顾不上城里的荣华,都争相奔走,到处一派鸡飞狗跳之景,他们都望能一逃这被死亡包围的牢笼。
  就连城里最尊贵庄严的宫殿,此时也早已没有了平日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宫里到处是宫人侍者们慌乱飞奔的身影,他们早已忘了自身的本份与规矩。甚至有的宫人,已经悄悄做好准备,只要胡人一攻进宫里,便要趁乱逃走。
  其华殿里的随侍的宫人此时似乎还是以往模样,但低垂的面目中还是不难看出她们心中的不安,那紧皱着的眉目中也含着焦虑。但不知是不是有所顾忌,所以才让她们一时还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公主。”年约四十的侍人妈妈,对盘坐在榻案前的华服少女,小声而又急切的说道:“公主,依奴婢之见,还是早做些准备。若不然,等胡人攻破城门,却是为时已晚矣。”
  被称为公主的少女的脸算不上漂亮,甚至还带有些稚气。但,她那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让她平添了几分动人。
  贵为公主,自有贵人的那份涵养。就算心里着急,脸上却也不会露出半分。虽年少,但该有的气度却是一分也不会少。
  若是平日里这般,侍人妈妈定会在心里暗赞一声,可这会如此危急的情势,见她还是这副从容不迫模样,却只能暗自心急。
  “母亲常叮嘱而等,莫要自乱阵脚。”少女垂着目,反手翻看着新绣好的一方帕子,轻声的开口:“如今母亲尚未传话过来,便再等等吧。”
  “王后一早便去了大殿,却是顾不上这半分。公主,莫要再等,早做准备为善。”说到这里,侍人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少女听了,抬起头,好看的双眼眯了眯:“之中,若不管那些夫人嫔妃们,却是可以理解,但母亲定不会不顾我们这些王子公主的。”说完,看了看侍人妈妈的脸色,便又一笑:“瞧把妈妈吓的,也罢,妈妈要收拾便收拾吧。”
  听了这话,侍人妈妈应了声诺,便急忙退了下去。转身时,却在心里又是一叹,若是太平时,公主这软绵的性子自是好的。可到了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性子,却是让人更是不放心呢。
  司马蘅见侍人妈妈退了去,她这时才把一直挺直的腰微微的松下去了一些。然后放下帕子,抬起右手轻抚下胸口,那里戴有一枚如意玉佩,指尖轻抚上去,她吊着的心这才似乎落回了一些。
  岂能不担心,岂能不着急,岂能不想早做些准备虽平日里她不太言语,但已十六的她心里却是明白,这宫廷内外早已争斗重重,就算外敌不侵,这晋朝却也迟早会四分五裂。只因她的君父,并不是个治理有方的国君。
  司马蘅只是不敢相信,胡人侵来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到一觉醒来,就能闻到城外飘来的死亡之味。而她一直安稳生活的宫殿,很快就会被胡人充满血腥的双脚踏破。她熟悉的人,可能也很快会被乱刀砍死。而她,司马蘅,晋朝的清河公主,也许也会身首异处。
  想着无数种可能,司马蘅慢慢闭上双眼,右手隔着顺滑的绸衣,紧抓住那块玉佩,过了今日,她的命运会是如何
  侍人妈妈很快转回殿里,随她而来的还有侍者婢女,她顾不上行礼,便急切的指挥着她们把司马蘅的衣物首饰包裹起来。
  正当殿里乱成一团时,从殿外快步跑进一个侍者,不知是因天热还是跑得急,只见侍者一脸的汗水,却是不等通传,就跪在了司马蘅的案榻前:“清河公主,王后传话让公主速移至楚风殿。”
  司怪蘅抓住玉佩的手微一用力,却是让自已的语气如平日般平淡,反问道:“可是宫里最后方的楚风殿”
  侍者应诺:“奴才还要传话与其他公主,便先告退。”
  等侍者一走,侍人妈妈更是慌乱,她显然是听到了侍者的传话。她朝放首饰的地方大步走去,把桌案上的首饰飞快的卷了起来,然后打开装钱币的盒子,把首饰塞了进去。侍人妈妈的动作利落,把平日里的麻利发挥了个尽。但也许因紧张,她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水渗了出来。
  司马蘅却是一动不动,楚风殿,那是靠近宫殿后门的一个殿堂,穿过它,再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是出宫的大门。让她到楚风殿,母亲之意就是让她随时准备出宫。显然宫里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王宫可能很快就保不住了。
  司马蘅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看着眼前宫人们匆忙的身影,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昏。不论她平日里有何种小聪明,到了这日里这般,却是只有无能为力。
  司马蘅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她站起来走到侍人妈妈跟前,拦住她:“妈妈,只把那些轻便易带之物包起来。太重之物便弃了吧,全身轻简才更好走动。”
  侍人妈妈扯着包裹的手一僵,抬头看着眼前她从小侍候着长大的公主,知道她虽性子软绵,却是极有主见之人。这时听了她的话,再看看殿里那些贵重不凡之物,平日里却也是小心呵护着的,这会却是要狠心弃之,心里便微微的发酸。
  司马蘅看着妈妈那有些发红的双眼,知道她心中的不舍,可再不舍又如何,这时国将灭亡,能保一命便是好的了,哪又能顾得上这么多身外之物。
  侍人妈妈很快咬了咬牙,把衣料瓷器那些让宫女们放了下来,然后听司马蘅的话,只带上钱币首饰。
  司马蘅见侍人妈妈听了进去,便也就叫上两个婢女,让她们帮着自个把身上宽大的衣袍除了上来,换上了简便长衣,乌黑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绸布扎着垂在了身后。面容用清水洗净,却是没有再涂粉,一副素净模样。
  等司马蘅这样的装扮出来,侍人妈妈见了又是鼻头一酸,这个样子,哪还有公主的风光仪表。
  司马蘅却是不以为意,都到了这会,却是只能顾命,至于风光,当胡人的铁骑踏上晋国的土地上,便不覆存在。
  到楚风殿的时候,到里已经聚拢了不少人,见司马蘅到来,一个身影飞快朝她奔了过来:“二姐姐,二姐姐。”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
  听到这声音,司马蘅一愣,等看清来人后,惊呼道:“始平”
  “二姐姐。”始平公主司马碧拉过司马蘅的手,小小的脸上全是不安:“二姐姐,你可来了。始平担心至极,宫人都在传,我们将要逃亡去,可是真的”
  看着比自已小四岁的妹妹,司马蘅一时说不出话,面前这个父王最是疼爱的妹妹,平日里也是最会讨人欢心的妹妹,这时全没有了天真的笑容,她也要跟着逃难去了司马蘅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她反握住她那有些肉肉的手,说着一些无力的安慰话:“始平,不必担扰,有君父与母亲在,安矣”
  一向听话的始平公主,这会不知真是被吓着了,听了司马蘅的话,却是高嚷道:“二姐姐欺人,始平都明白,胡人攻打过来了,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司马蘅忙又牵过始平公主的手,对这个妹妹她一向也是疼爱有加,忙安抚着:“始平莫要胡思乱想,宫里谣言少听才好。”
  “如今这种情势,又何必瞒着”司怪蘅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始平,尔未听错,尔等就是将要逃难。胡人之兵马已将洛城围住,攻入城来是迟早之事。”
  听到这话,司马蘅只感觉到手里那只小手僵了起来。
  司马蘅转过声,就看到她的大姐,晋朝的长公主河东公主司马谨正从身后的一条甬道走了出来。她身穿华丽的锦衣,头上还佩戴了玉胜。比起她的简朴来,河东公主并不像去逃难,反而更像要去什么重要的宴席。她的姐姐,到了这时还保持着公主应有的骄傲。
  “东河阿姐。”司马蘅轻唤了一声,心有不忍:“始平年纪小,又何必说重话吓她”
  司马谨只是冷哼一声:“小年纪已有十二,何来小若不早日面对事实,日后定有更多的苦吃。”说着,便走上前,看着有些怯怯的始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对她的胆小似乎很是不满:“出了这宫门,就不覆高贵,好自为之吧。”
  始平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无人会如此责备与她,除了河东公主。因此,始平公主对这位嫡亲的长姐更多的是畏惧,而不是亲近。所以这会,听了河东公主的话,她能做的只是紧紧抓住司马蘅的手,把小小的身子躲在司马蘅的身后,以此来逃避河东公主那怒视她的目光。
  第二章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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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东公主性子高傲,平日里的话音里都似乎含着刺,让人听了总是有些不舒服。宫里的侍者们都清楚,在她面前也格外小心翼翼。
  司马蘅也早已习惯,见始平公主委屈的样子,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她本想再说些什么的,一抬头却看见河东公主已高昂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往殿内了。
  直到她的身影不见,始平公主才从司马蘅身后钻了出来,朝河东公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声问道:“二姐姐,若吾等出宫去,那君父与母亲呢为何不见他们的身影”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之事,便又摇着司马蘅的手,笑道:“始平知道了,他们定是留在宫里,等胡人来时便把他们击退,可是等胡人退了,再接吾等进宫,可是”
  司马蘅听了心里一阵难过,看着司马碧祈盼的眼神,只能勉强一笑:“始平聪慧也。”
  始平公主听了这话,却也不再辨真伪,心情明显变得好了起来,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司马蘅拉着始平公主的手也走进了殿内,离进殿时,她忍不住朝来时的那条甬道看去,那里还有着侍卫把守,但却是很安静,但只是不知这份安静能到几时。她再抬头看了下天空,天已近黄昏,日光的光辉已经照不到这里。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迎来黑暗。想到平日里,这个时候,宫人已经开始点灯了。可这会,怕无人再顾及这些了。
  “二姐,你在看什么”始平公主见司马蘅站在殿门口久久不动,便扯了扯她的手同,疑惑的问道。
  司马蘅听了,便收回目光朝她一笑:“这里地势高些,却是一抬头便能看到天上的景物呢。”
  “天上有何好看”始平公主不以为意:“吾等可是要快些进殿,方才见侍者端了吃食进去,始平可是饿了呢。”
  听始平公主这么一说,司马蘅也觉得腹中有些空了。宫里如今已隐隐有些乱,吃食也不比以往的精致。但却也不是不能入口,只是看到这种情形,却是无食欲进食。午时便吃得少了,这会便也就觉得饿了。
  司马蘅拉着始平的手进了殿堂,边走又边迟疑的说道:“始平,你贵为公主,平日里吃好穿好,却是没有受苦。但,世事难料,日后若始平挨饿了,可要记得坚持忍受。”
  “为何会挨饿”始平公主奇怪的问道:“若始平饿了,自有侍者端来吃食。”
  司马蘅听了,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始平如今还小,心思简单。这会说些道理给她听,她也未必明白。只有等真到了那样的一日,或许,她也就会想起今日里跟她说过之话。
  她们还没有出宫,所以还是有东西吃的,虽没有平日里吃的那么丰盛,但却还是能真饱肚子。
  等始平公主吃饱了,又再跟司马蘅说了会话后,便偎在了司马蘅的身旁,沉沉的睡去。这一天的奔走,再加上心思起伏大,让从未受过苦累的始平公主感到了深深的乏困。
  司马蘅也困了,可让她这样睡却是不可能的。大殿里此时也点了灯,司马蘅看到她的大姐河东公主在用了吃食后,便站在殿门口一直没有动。她那挺直的背影,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特别的瘦长。
  司马蘅看着河东公主的背影,忽然想到,要不是这场战争,这个冬天,她这个阿姐便是要完婚了的。她要嫁的男子,司马蘅也有见过,是个温润君子。只是遗憾,胡人的攻来,怕是想要结连理却是有些不太可能了。
  把始平公主托给她的侍人妈妈看顾后,司马蘅便站起来,朝殿外走去。然后走到河东公主的身旁,她很少与这个长姐这样亲密的一起呆过,不知是否都知道日后的不容易,平时不敢做的事,这会做起来却是特别的自然。
  “那些声音你可是听到了”河东公主并未回头看,但却似乎感觉到了司马蘅,所以等司马蘅在她身边站定后,她便开口问道。不知是否站得久了的缘故,她的声音并没有傍晚时的清冷,反而柔和了些。
  “什么”司马蘅听了她的问话,有些疑惑。
  “城外那些胡人盔甲的摩擦声,他们手中刀戈的嘶鸣声,还有胡人进宫的呐喊声。”河东公主的声音有些轻,听上去更像是喃喃自语。
  “阿姐怕是听错了呢,宫里与城外相隔远矣,又如何能听到”司马蘅苦笑了下。
  “他们的铁蹄已近到了眼前,只是一墙之隔,又如何会远,要想破墙也只是一瞬间之事。”河东公主冷哼了一声,嘴角有些不屑的撇了撇。
  “阿姐,你怕乎”司马蘅没有理会河东公主对她的反驳,只是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问道。
  “谁会不怕”河东公主很快开口回道,说完后似乎又感觉到自己这样说,显得懦弱了。她也转过头,与司马蘅对视着,眼神一如以往的冷淡:“我倒糊涂竟与尔说这些,尔也不过十六,又如何会懂这些”
  “怎如何会不懂。“司马蘅第一次这样大胆的反驳道:“虽比阿姐是小了些,但国之兴荣之事,却还是明白的。”
  “是吗”河东公主却是冷笑,然后转过头继续看向黑暗中:“说得如此轻松,日后却不知能否受得住。”
  司马蘅没有再接过她的话,受不受得住,只有到了那个时刻才能知道,这会却是说不出来的。
  风司马蘅沉默下来,河东公主却也没有再开口。两人迎着从深宫深处吹来的夜风,各自想着自已的心事,在门口静静的站着。这样宁静相处的机会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司马蘅渐渐有些担心君父与母亲,却是不知他们在大殿商对得如何了。胡人定是不能再击退了的,若君父与母亲也要出宫,却是不知是几时。母亲只有她们三姐妹三个孩子,不知是否先把她们安定下来后,她才想法子出宫。
  直到侍人妈妈前来唤她,司马蘅才回过神,然后跟着她进了殿内,只听侍人妈妈在她身边担忧道:“公主也歇息会吧,如此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
  知道这也是为她好,司马蘅只是叹了一气:“妈妈,你可有君父与母亲的消息”
  侍人妈妈摇头:“只有早前的传话侍人来过,却不知国君他们的情况。”说着,侍人妈妈又道:“公主不必担心,国君定当无事矣。”
  怎么会无事,但不管如何担心却是帮不上忙,司马蘅按下心头的担忧,又问道:“妈妈可知,吾等何时出宫”
  “几时出宫却是不知,然,先前河东公主身前的侍人妈妈告知,丞相大人府会进宫来接公主们去府上。”侍人妈妈低声回道。
  “丞相府”司马蘅一愣,接着心却是放下了大半,竟微微一笑:“若是如此,我却是放心了。”
  第三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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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丞相府三字,因要出宫而引起的不安与忐忑,一瞬间便淡去了许多。若说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还有谁能让司马蘅安心,那便也只有丞相府了。
  心安归心安,很快司马蘅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妈妈,若出宫,可是只有吾等宫里其他的王子公主们呢,他们要如何”
  侍人妈妈垂道回道:“奴婢并不太清楚,也许王后娘娘另有安排。公主勿需担忧,重要的是保重自身。”
  这样的情况下要出宫去,并不是件容易之事。若没有国君的准许,里其他的夫人与王子公主们定是走不了的。侍人妈妈虽说王后娘娘也许另有安排,但司马蘅更确定,这时她的母亲已经顾不上她们了。想到这里,司马蘅手脚一片冰冷,若是有胡人打进来,而其他的贵人又还在宫里,那等待她们的命运,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会是好的。
  “妈妈-----”司马蘅看向面前那垂着头的妇人。
  “公主。”侍人妈妈打断司马蘅的话,她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奴婢只是个宫女,娘娘如何吩咐便如何做。再说如今这个情况,又怎么能顾虑那么多公主,你就不必多虑,如今只能顺其自然。”
  司马蘅听了这话,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回榻案前,宫里基她夫人所出的孩子,无论如何,与她也是亲人。如今,她能出宫保平安。而她们,却是生死不明。就算平日里再不亲近,这会也觉得心酸。
  转过头,借着灯光看着始平公主熟睡的面孔,轻叹了一气。
  司马蘅不知自己是几时睡去的,也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但可能因心中不安,睡得却不安稳,模糊中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大湖中,黑幽冰凉的河水紧紧缠绕住她的身子。她抬头望去,远远的便看到一座光秃秃的山峰,而山峰顶上站满了她所熟悉之人。她激动的想跑过去,却又发现自己动不了。想喊叫,又发不出一丝声响。正满心焦急之时,有人轻轻的摇着她的胳膊:“公主,快醒醒,马车来了。丞相大人派人来接公主出宫了,快醒醒。”是侍人妈妈。
  司马蘅睁开疼痛的双眼看去,殿内的烛火摇晃着快要烧尽了,而殿堂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却是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耳边传来衣带的摩擦声和轻碎的脚步声,身边的始平公主还在熟睡,但已经被她的侍人妈妈抱在了怀中,正准备出殿。
  殿门外停着一辆黑漆木车,四周挂着厚厚的围布,由一匹高大的马拉着。车前站着一位似是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因天有些昏暗,却是面目有些不清。见司马蘅几人出来,便迎上来行了一礼,语气有些急促:“公主们,快些上车吧。”
  平时出门坐的都是华丽的朱漆鸾车,几时如这会般寒酸过。上去马车前,司马蘅捕捉到了河东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但也知道这会情况紧急,她还是皱着眉头上去了。
  马车不大,抱着始平公主的侍人妈妈把始平公主放在了车上后,便行礼道:“奴婢先告退,始平公主还劳两位公主看顾着。”
  河东公主心情本就不佳,听了侍人妈妈这话,忍不住就厉声喝道:“要如何做,还需你一个奴婢来说吗,下去”
  侍人妈妈听了,忙慌乱的退了下去。
  司马蘅把始平公主轻揽在自己的怀中,对河东公主的话并没有多作回应。
  等她们一坐好,车帘便放了下来,车外的情景却是被完全遮挡住了。紧接着,马车便滚动了起来,偶尔只有从车缝中透来一点一闪而过的星光。伴着车轮声的还有些许紧促细密的脚步声,应该是侍人妈妈们跟在马车后的声音。
  车厢中很是寂静,河东公主与司马蘅都没有说话,大难来时,姐妹们似乎应该不这样生疏,可常年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虽心中都那样不安,便偏偏都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马车走得异常胜利,宫殿似乎没有人在把守,因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的拦阻,这怕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而出了宫门,走到城道上时,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便多了起来,甚至还隐隐能听到小孩子的啼哭与大人的叫骂声,四周显得燥乱不堪。胡人围城,想必城中的民众也早已坐卧不安了。
  就这样提心吊胆不知过了多久,当司马蘅感觉车缝中的光越来越多时,马车停了下来。接着车帘很快便掀了开来,一张年轻,眉眼俊朗的男子的脸便出现在了司马蘅的眼前。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孔,司马蘅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景文阿兄”
  河东公主紧绷的脸,随着司马蘅的惊呼也有了些松动。再怎么骄傲,她终归也只是一个女子。见终于有人来了,提着的心还是多少会放下些的。
  随着司马蘅的声音落下,司马睿肃穆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在柔和的晨曦中,司马睿的笑容,显得更是温和。这个令人温暖的笑容,就这样定格在了司马蘅的脑海中,经久不忘。
  随着司马睿的笑意的,还有他轻声的叫唤:“阿蘅。”
  在宫里,侍人们都叫司马蘅公主,君父母后唤她清河,妹妹唤她阿姐,也只有这个与她感情要好的堂哥,一直还叫着她的小名,阿蘅。
  听到这样一声亲切熟悉的叫唤声,司马蘅整个人便松软了下来,她这才发觉自上了马车后,她便紧绷着没有动过,身上早已麻木不堪了。她这会想要站起来,又无力的坐了下去,只好抬头对司马睿苦笑了下。
  等下了马车,司马蘅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略看了下周围的情景,发现而她此时的地方却是在一个小院中,细看之下却有些眼熟,却是丞相府中的一个偏院。
  “阿蘅,而等受惊了。”司马睿扶着司马蘅出了马车后,便让一旁的侍人妈妈把始平公主抱着先离开,然后才忙认真的看了司马蘅几眼,见她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河东公主听了,却在旁边轻哼了一声:“丞相大人倒真是偏心,眼里也就只有清河。”
  司马睿听了,便收起笑,转过身极认真的向河东公主行了一礼:“臣不敢,公主可安好”
  他这样一举动,却是让河东公主更是不悦:“如此惺惺作态,不要也罢。”接着又道:“还不快快安顿吾等,莫不是想让吾等如此一直站着”
  司马睿之父乃是琅邪恭王司马觐,而恭王与当今皇帝是同宗兄弟,这样算来司马睿也是司马蘅她们的至亲。就算不如此,因司马睿聪慧异常,三岁便能读诗作文,十岁便能站在高堂高声谈论国策,着实让人惊才绝艳。固他才年方二十,便已贵为朝中丞相。这样的人儿,一般谁也不会对他颐指气使,就连当今国君对他也从来都温言和气的。
  可偏偏河东公主因性子高傲,对司马睿不屑一顾。而司马睿似乎对河东公主这样的行径也颇为头疼,所以对她甚是恭敬。可他越是恭敬,河东公主对他就越是没有好气。这倒也是件奇怪之事,让聪慧的司马睿也是一度摸不清头绪。
  第四章 丞相府
  更新时间2012620 23:21:09 字数:2033
  司马蘅看着司马睿有些微青的眼眶,知道他定也是为她们担忧了一宿。又看河东公主对他如此姿态,只觉得心里微微发酸。
  “景文阿兄。”司马蘅轻唤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
  司马睿虽保持着对河东公主垂首的样子,但听到司马蘅的叫唤,却还是转过头朝她轻轻的眨了眨眼,以示无碍。
  司马蘅见了他如此举动,便放心抿嘴一笑。
  这样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河东公主的眼睛,她只觉得司马睿太过目中无人,便抖了抖袖子,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司马睿等河东公主出去后,这才一松气,直起身子抬头对司马蘅叹道:“吓煞吾也”他的动作颇有些孩子气,全无半点在朝堂中的肃穆庄严。
  司马蘅见了便有些好笑:“阿姐只是性子如此,却也无坏心,景文阿兄多担待才是。”
  司马睿听了,便摸了摸司马蘅的头,笑道:“河东公主性子,我又不是不知,倒是让阿蘅担心了。”不等司马蘅说话,接着又怜惜道:“如今局势不稳,阿蘅受苦了。”
  司马蘅听了,一笑:“有阿兄在,阿蘅必无忧也。”
  司马睿苦笑了下,然后神情认真道:“阿兄也有力不能及之事,然,阿蘅如此信任阿兄,阿兄定不负所望。”
  看着司马睿的神态,司马蘅心终于安定下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司马睿的话,司她自是相信,但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胡人已围城在外,如何是好”
  司马睿拉起她的手,慢慢往院外走去,却是没有回答。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是个难题,所以才会让如此聪慧的阿兄都只能沉默以对,司马蘅忽然明白这个难题却是解不开的:“如此,胡人几时会破城而入”
  司马睿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神情有些肃穆的对司马蘅道:“阿蘅,尔不必顾虑如此之多。少时,吾会进宫与国君相商对。无论如何,定不会让尔等有事。”又叮嘱道:“如今城中已经大乱,尔要记得,呆在府中,不要随意出去。等阿兄出宫时,必有安排,阿蘅放心矣”
  如今胡人已经就在城外,随时可能攻进来。外面几十万晋军都无法阻止胡人的步伐,更何况这洛阳城中区区几万的士兵。司马蘅心里明白,胡人攻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心里早已没了主意,却还是一直强装镇定。这会遇到了个主事之人,哪还会其他言语,听了司马睿的话,她又用力的点了点头。
  司怪睿进宫怕更多的是商量如何退去的问题,他们,曾经的天之天子,要开始真正的逃亡了。这样的事实,让走在丞相府中的司马蘅更实在的体会到了。奇怪的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害怕,更多的是迷茫。她们该从何处走,将到何处去若日后安定了,这灭国的阴影是否能消散无影
  司马睿如他所说,要马上进宫。所以,把司马蘅安置在一个安静的院落后,便匆匆离开了。等司马睿离开后,司马蘅才发现,这院落里,只有她一人,和一个陌生仆人。
  司马蘅抛开这个问题,抬手招来行了礼立在她身边的仆人,问道:“与我同来的另两位公主如今在何处”
  仆人垂首回道:“禀公主,其她两位公主在另两个院落。公主不必担心,她们无事矣。丞相大人如此安排,只说若万一匆忙离开,如此也比较容易,不会顾些失彼。”
  听到这话,司马蘅打量了下面前的仆人,见他年约三十左右,面貌却是一点也不起眼。但司马睿有如此交待他那样的话,看来,是个可靠之人。
  司马睿进了宫,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传来。在这偏僻的小院子里,若想要消息却也是容易。但没有消息,也算是好事,至少那气势汹汹的胡人还没有攻进宫里来。
  司马蘅静下来后,却也有些不解,按道理胡人早应该攻城,但如今他们只是围住城池,却一直没有动静,却是不知为何
  河东公主却是一直没有来看过司马蘅,她与司马蘅只有一墙之隔,偶尔还能听到她不满得大声喝骂仆人的声音。而司马蘅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所以也没有去看过她。
  倒是年幼的始平自醒过来后,便一直呆在司马蘅的身边,却是哪里也不肯去。虽是天真,但她也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这样过了三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院平静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日午后,趁始平午休时,司马蘅走出了院子,就算她再如何喜静,在一个小院子里呆得久了,也会觉得闷。今日里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因烦闷燥动,额头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水。
  这里比不上宫里,一走动便会有大群的侍人跟随在身后。这里不但没有熟悉的侍人,就连一直在带她长大的侍人妈妈也不见身影。司马蘅自从出宫后,就没有见到过她们,猜想着怕是她们被留在了宫里。人多目标就会大,这也许是为了把她的行踪更好的隐匿。想那胡人破城之日,首先要宰杀的便是她们前朝的贵人。
  丞相府,司马蘅在司马睿住进了这里时,便有来过几次。这个比她年长四岁的阿兄,从小与她感情要好。处处都会顾念着她,所以知道她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心里早已腻歪。便在建府后,总会找些借口带她出来玩。虽不是很多,但怎么样她也算熟悉这里的景致。记得这里种了不少桃树,一到春日里,便会开满粉色的花朵,那样美好的景致,司马蘅看过一次便不会不忘记。
  虽已过了节气,但想着想着便抬步往那些桃树的地方走去,四周很是安静,以至于还没有走到那边,就听到前方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司马蘅怕打扰到那说话之人,便渐渐慢下步子,到最后干脆停下步伐。她真的不是有意偷听,但那细碎的声音却是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
  第五章 意外之事
  更新时间2012621 23:27:40 字数:2346
  应该是两个侍人,只听其中一个尖细嗓子的侍人惊讶的道:“胡人当真派使者如此说的
  另一个回道:“如何会假,这事都传开了,说胡人的国君定要清河公主呢。我今日里出门,便听大街上的人都在议论着呢。他们都赞同胡人的提议,这国终是要破,但能让胡人不杀我们总是好的。”
  “可世事难料,可别到时把清河公主送了出去,他们回头又把我们给杀了。”那细嗓子的仆人却是有些担忧。
  司马蘅一怔,清河公主那不是她吗要把她送出去送胡人吗司马蘅一瞬间有些想不明白了,怎么胡人国君会想要她若是因不想屠城,那也还不是胡人国君一句话的事
  谈论声还在继续传来:“胡人想占我们的都城,更想要民心,定是会讲信誉的。这事虽有些奇怪,可一个清河公主,就能换都城里那么多人的性命,无论如何,定是要试试的。”
  “那倒也是,可如今公主还在府中,怎么还不见送她出去”
  “因丞相大人不同意呢,他说怎么能把公主送给灭我们国城的仇人。可朝中大部份大臣却是赞同的,听说,宫里这下吵得可热闹,这事一时决定不了。可胡人也没有那么有耐心,发了话,最迟三日后便要给消息呢。如今,大批的民众都没有围在城墙下,而是堵在了宫城外,让我们的国君把清河公主送出去呢。丞相大人怕是要顶不住,依我看,宫里怕很快就会来人了。”
  听到这里,司马蘅手脚冰凉,怎么胡人会指名要她可是要让她联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司马蘅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整个人被震得昏沉起来,以至于那谈论的仆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自古以来便有联姻的事,司马蘅也是清楚的。若是如今不是被胡人围住了都城,说要她嫁给胡人,这她也想得通。可如今是这样一个情况了,为何胡人的国君还会要她她又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之人,她的名声并不太响,甚至国人也就知道有个清河公主而已。这样的她,有什么价值
  人都是怕死的,听到能用她换来自己的生还,那么民众怎么会放过。若不同意送她,只怕不等胡人来攻打,那宫墙便会自己的民众压倒。如那仆人所测,怕是宫里很快就会来人了。
  司马蘅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司马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也只有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可他如今还在宫里,在宫里为她争取,不让她被送给胡人。
  见不到司马睿,能想法子的只有她自己了,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被送去给胡人,那绝不是件好事情。她有听过传闻,说前朝时,就有过胜者把亡国公主赏给属下有功兵士享用的事迹。如今,胡人国君要让君父把她送出去,也许这也是他们在晋朝临最终破败时,给晋朝最后的一个羞辱。
  让她换全城的民众,这样可以赢得民心,又可以看晋朝的笑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所以,说不定在她前脚一出去时,后脚就被送到了兵士们的帐里。
  司马蘅越想越急,她未料到,在这样国将破亡之时的危难情况下,会把她推到了浪尖之上。
  送去,等待她的命运是绝不乐观。不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蘅的性子软棉,但不表示她就会是个大度之人。不但不大度,甚至有时还很小气,所以在这样牺牲自己,换来别人生还的事情之上,她觉得有些吃亏。
  司马蘅咬了咬牙,然后猛地快步朝院子走回去。宫里的人知道她在这里,也许等会就会有人来把她接了回去。
  还没有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门口多了许多侍卫,那是人是从宫里出来。他们身上那雪亮的盔甲,在宫生活了十四年的司马蘅是不会看错的。
  是来带她回去的,在侍人还在议论结果会是如何时,那些侍卫便过来了,很明显,宫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司马蘅忙退后了几步,把身子藏在转角的阴影处。不想被带走,便得马上离开。离开,又能去哪里
  司马蘅来不及多想,便朝后面跑了开去。
  在这里不比宫里,她早已把身上那宽大华丽的衣裳换了下来,穿得是更简洁的普通衣裳。这样在跑动时,稍微提起一点衣裾,便可以不让自己绊倒。
  丞相府的路她还算熟悉,如今前门定是不能去的,在侍卫们还没有发现之前,能让她走脱的便只有府邸的后门了。
  这个后门,司马睿在她有次来府上时,曾带她从那里走出去过。那次也是偷偷摸摸的出去。只因,规矩是不可能让她出去在洛阳城中逛的。
  记得那后门正对着的是一条窄小的巷子,巷子里铺得是平整的青石板,走在上面脚一点也不会不舒服,而出了巷子便是热闹的洛阳城。
  司马蘅边跑边想着出去后的情景,对外面她是一点也不熟悉,出去后该怎么办但如今也想不出那么多了。
  府中的侍人本是不是很多,所以司马蘅一路跑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过。等远远能看到后门所在的那个院子时,司马蘅也气喘吁吁的有些跑不动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只有咬紧牙关,奋力跑到那个小院子中。等一跑入院中,却是一眼发现那里有着侍卫把守。司马蘅一下子就愣住了,以前看门的只是个老头,也不知几时换了侍卫。
  那两个年轻的侍卫看到匆忙跑进来的司马蘅,一时也有些发愣,便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的侍卫,目露凶光:“大胆婢女,竟想趁早乱想逃跑,还不快回去。”
  竟是把她看作成了逃婢,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家为了活命,能逃怎么会不逃。
  司马蘅一阵绝望,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若是不能从这里逃走,那她很快就会被那些侍卫带走的。
  那另外一个侍卫却是没有那说话的鲁莽,他仔细的打量了眼司马蘅,然后问道:“你不是府上的婢女,姑娘是谁”
  “什么不是婢女”高个子侍卫一听,双目一瞪,然后转过头又看了几眼司马蘅。的确,司马蘅虽穿得朴素了些,但她的衣裳还真不是一般婢女可以穿的绸布。除了这个,还有她的头饰,虽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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