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轮之咒》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灭

    “终究还是来了，就是不知道，谁的命更硬一些。”
    老人从王座上缓缓站起，冷笑着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世间一切在他眼中不过玩物，不过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只有他自己一个听众。
    黑芒岩在大殿两侧黯淡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阵阵寒光，用它打造出的王座迄今为止已经走过了近八百年的岁月，每一任国王都会在自己大多数的时光中坐在这里，目光扫过台阶下一个个大臣和将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对整片大陆产生影响。
    星辰帝国的王座，多少人梦寐以求。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利在千百个春秋中屹立不倒，先辈用鲜血和智慧不断巩固着王朝的势力，以至于过了数千年，星辰王朝的国王还是整片大陆上唯一的统治者。
    现在殿中只有他一个人。
    外面阴云密布，仅靠两侧墙壁上那些黯淡的烛火，偌大的宫殿显得格外阴冷。
    他想象得到，皇宫外万顷大地上此刻正躺着成千上万具尸体，鲜血在越下越大的雨中被一次次溅起。血液，烂肉，焦土，各种气味夹杂在空气中，让所有闻到的人都会不禁涌上一阵呕吐之感。
    除了那些全身紧绷，也许下一秒就会横尸当场的战士。
    他打完了老祖宗三千年来留下的基业，星辰王朝所有军队都参与到了这场已经持续半年之久的旷世大战中，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阻止那些人的脚步。
    一失足成千古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很可能会让星辰帝国不复存在。
    那些自诩智勇无双的臣子也和他，和所有人一样，低估了这些人的力量，没想到点点星火，竟然就这样在悄无声息地烧成了燎原之势。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战争的天平已经完全被掀翻，敌人像不可阻挡的海啸一样横冲直撞，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成功占领了几十座城池。
    他想起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城主们递交上来的战事分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几乎所有人都提到了那四个字——固若金汤。
    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阴暗宫殿，他自顾自地说道：“固若金汤”
    话音刚落，他便哈哈大笑。大臣们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那时候谁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回顾王朝过往的辉煌历史，这样的变局数不胜数，而结果无一例外，被英勇无双的国王尽数剿灭。
    这一次不一样了，好像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当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当他们已经打进皇都的时候，好多人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一支利箭从殿外飞驰而入，极致的速度让人只能勉强捕捉到它留下的一抹黑影。
    老人缓缓抬手，大殿的空间在一次眨眼的时间里层层叠加到他的掌中。箭矢凭着骇人的力量，硬生生刺破一层又一层的空间叠片，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在距离老人掌心不到一指距离的时候，失去了一切支撑它的力量，跌落到地面上。
    破碎的空间叠片折射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所有身处它们之中的物体立即受到了无法抵抗的空间挤压，瞬间由内而外地崩裂，裂片也逃不出相同的命运，再次被挤压，直直化成齑粉。
    小小一支箭矢，竟引得大殿二十八根铁柱悉数碾成粉末。
    老人微微皱眉，意念微动，强大的魔法力量便从掌心涌出，形成一面无形的气流屏障，支撑着大殿屋顶。
    羽箭的力量同样在意料之外，仅凭一箭之力便穿透数道空间屏障，由此可见射箭之人实力不容小觑，当然也证明，这座已经存在上千年之久的宫殿，将会马上变成一片废墟。
    老人缓缓走下台阶，目光从大殿一角开始，依次扫过每一块砖。
    王座下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绝密通道，后面连接着星辰王朝三千年积累下来的大量书籍，无数个夜晚，陪伴他的都是那无数张泛黄的书页。这些书籍一部分记载着从王朝建立之初到现在的每一件大事，另一部分则是每一位国王的生平传记。
    这是万古大帝立下的规矩，每一任国王都有一位专门的纪传师。纪传师必须在国王死后的十年之内走遍世界各地，上到各城城主，下到庶民百姓，询问他们对已逝国王的看法，并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十年之后，纪传师回到皇宫，在只有纪传师们才能进入的房间内，整理这段时间内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再结合已逝国王执政期内发生的或大或小的事件，最终编写出一本厚厚的书籍，递交给现任国王。
    纪传师完全不必担心自己写下的书籍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因为当落笔合书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便即将走到尽头。纪传师会在某个夜晚服毒自尽，而后被秘密埋葬到早已修建完毕的墓穴中，长眠地下。
    他们的命运在成为纪传师的那一刻就被定格，从国王去世的那一天开始，生命的终点便清晰的摆在眼前。每分每秒都在运转的死亡倒计时和三千多个日月的世界之旅夹杂在一起，才会完成这样一份特殊的记载——
    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便写下什么。
    老人用十五年左右的时光，将王朝书库中的每一本书都从头至尾阅读完毕，三千年的时光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形成一幅辉煌壮阔的史诗画卷。
    这些书籍只有国王一人有资格阅读，当他合上最后一本书，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他才猛然间意识到，在时间中积淀下来的这些文字，才是王朝最宝贵的财富。
    因此他第二天便当即决定，自己要亲手开创一片独特空间，永远保存这些书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何进入，而在他将死之日，便会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即将继位国王的儿子，从此以后代代相传，让历史和时光在这片能量空间中永远保留下来。
    如果这些变故都没有发生，那么在他死后，纪传师一定会将这件事一笔一画的写在牛皮纸上，因为从这以后，星辰王朝的所有珍贵书籍都将被封存起来，整个世界只有在世国王一人才有资格一睹历史的真容。
    “真是可笑。”
    老人扭头看着身后的那个王座，他那个原本未来会继承璀璨历史的儿子，早在一个月前就不见踪影，而他几天前才得到确切消息，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反叛军的一位领袖。
    “我将浩瀚的历史和无上的权利统统留给你，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老人突然张开双臂，两股恐怖的能量从体内迸发出来，撕开空间裂缝，下一瞬便穿梭到大殿外。而此刻外面的战斗已经来到了尾声，随着浑身是血的战士嘶吼一声，将长刀从对方肉体中猛然拔出，星辰王朝最后一名士兵，宣告死亡。
    刀锋上的力量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中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当刀尖从胸膛中抽出一瞬间，蔓延至全身各处的撕裂力量顿时被彻底激发，将这具尸体炸成粉末，只留下一层层血雾，弥散在空气中。
    宫殿外的上千名战士紧紧握着各自的武器，一道道目光投射在阴暗的大殿中，视线被扭曲的空间所阻隔，因此即使殿内灯火通明，他们依然什么都不会看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那两股无形的能量已经悄然之间来到了正中央。
    老人竟能听到雨滴落在石砖上的声音。
    世界静的出奇。
    一切发生的太快，最精锐的几千名战士竟然都感受不到自己死亡的过程。
    战场上没有再多出一具尸体，甚至没有多出一滴血液。
    殿外的空间像是被一片锋利的刀刃瞬间切为两半，时间在这样的利刃下依然保持着自身亘古不变的速度，然而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生命轨迹上忽然多出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刀刃薄到几乎没有厚度，以至于在灵魂视角的审视下，前后的两个瞬间似乎还是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全然不知它们已经被彻彻底底分成两段，中间除了永不停歇的时间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仿佛时光冻结，所有人都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瞳孔都定格在这一瞬间。
    除了他们的身体和武器，其他所有事物依然在以原本的轨迹运行着，脚下的血液一次呼吸便填满前面这道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然后被身后更多的血液拥簇着冲上下一块砖。
    天空中落下的雨滴从他们脸庞滑落，映射出被鲜血浸染的刀锋和剑刃。
    上次这个地方血流成河，倒下成百上千具尸体，还是在三千年前。
    老人面无表情，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一步步迈上台阶，又缓缓回到王座上。
    “我的纪传师呢？呵呵呵”
    老人淡淡一笑，意念微动，一本空白的书籍便漂浮在他面前，手里则握着一支凭空出现的鹅毛笔。
    他稍稍想了一会儿，在封面上写下这样两个字：王灭
    翻开第一页，鹅毛笔已经放在了书页上，他刚想写些什么，一颗雨滴忽然在这个时候落在了书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