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祉仙希》第十七章 形而上学（四）

    
    我将那张收据翻找出来，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景承俊垂目扫了一眼，便推到了一边。他动了动身体，轻倚在椅背上。他扫了一眼窗外的风景，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通透的落地窗如明镜一般透视着窗外的一起，从我这个角度看着他，他简直是完全架空在海湾之上的。他像是倚在天空之中。是不是 在他眼中我也是这个样子呢？
    我的身后屹立着许多闪着炫光的广告牌，我感觉自己坐在无数的灯泡之上。原来，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才是一众杵天杵地轩宇中最高的那一栋。
    “绝世之姿”。
    我又想到这间餐厅的名字。或许出入这里的每一个客人都可以堪称为“绝世之姿”。因为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坐在你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究竟拥有怎样的经济财富。
    那可不是只用一个数字就可以单纯说明的。
    我离开那处大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检索他的名字。我并不了解他，但最起码，我已经搞清楚了他的梗概。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和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这种人”在这里并非贬义，我是想表达赞赏与憧憬的意味。毕竟对于众多俗常人来讲，倾尽毕生努力，都只为累计金钱财富，并从此实现并彰显自我价值。但是也有那么一小撮人，或许千万分之一都不到吧，他们自一降生，便已坐拥金钱帝国。。
    派格最近一直在为自己杜撰的黑色幽默沾沾自喜。事情每每推进一点，他都会淡定地送给我一个魅惑的笑脸。派格说，我与辛德瑞拉（童话《灰姑娘》的女主角）只差一双水晶鞋。
    虽然没有水晶鞋，但我还有金属丝编篡的塑像与那个赔偿金可能要大几十万的车损。或许还不止几十万，我现在根本不敢想这个。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扑街的准备。
    我觉得，我和辛德瑞拉之间，只差一个扑街的过程。
    还有那个被叫做樊一可的女孩。她的高傲与她的美貌，或许还有一颗聪颖智慧的大脑。他们散发着同样的气场，他们都是相同的，是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另一群人。
    我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球鞋，我想起樊一可那双漂亮而尖锐的高跟鞋。我将双脚并在一起，向后挪了挪。
    “我们下去吧。你把鉴定书先拿给我。”
    “你觉不觉你这样特别矫情。”景承俊忽然说道。
    “嗯？你说什么？”
    “现在是晚餐时间。你和我坐在餐厅里。你却要我跟你下楼拿什么鉴定书。”他睨着我，淡言道。
    “可是是你先忘在车上的啊！我们这次见面不就是为了谈这件事情吗？”我有点不高兴了。
    “我觉得你不适合养企鹅，倒是还挺适合到政府机关做事的。”
    他是在讽刺我既教条又死板吗？他怎么知道我养企鹅的？
    “林小姐，我没有想过要请你吃饭。我只是恰巧在这个时间段有空而已。我习惯下班之后一个人到这里来吃饭。顺便跟你核对一下，你究竟欠了我多少钱。包括那尊塑像。”景承俊说着，冲入口处的屏风扬了扬下巴，“你还记得吧，和门口那个差不多的。”
    我没想到这个男人会一股脑说出这么多话，好像派格附了身一样。我傻愣愣地看着对方，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又要凛冽地走出去吗？还是在这里饿着肚子看着他吃完？还是和他一起吃，之后在平分账单？可是这家餐厅看起来好贵啊...可我已经等了他这么久了！他这人，肯定是不会现在跟我下去的...
    为什么我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特别被动呢？我的思维又开始混沌起来。
    “可是你迟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据理力争的砝码。
    “对不起。我迟到了。所以我请客吧。”景承俊瞥过我，他冲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招招手，那个年轻的男孩立刻走了过来。
    “我和你平分账单。”我赶忙说道。
    “你随意。”
    那菜单其实并不厚重，只有薄薄的两页，景承俊微蹙了下眉毛，他很快合上菜单。“和昨天一样吧。”他扬起头，对服务生说道。他转晲向我，“这位小姐的，和我一样。”
    “等等！我先看看。”
    服务生和景承俊同时愣了一下。我麻利地抻过桌上的菜单。
    都是些什么鬼？！怎么会这么贵！！？他点的什么啊？！我快速扫视着那些细小的黑体字，感觉压力从没来的如此迅猛过。
    一份蔬菜沙拉竟要一百九十八块！有没有搞错？我能不能只吃一份沙拉啊...
    我轻轻合上菜单。“那就和他一样好了。”我故作自若地说道。
    水波的映衬下，她脂粉未沾，澄净的脸颊，光洁的像块璞玉。她纵身跳入水中，小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她展开双臂，环住那只叫作Vara的海豚，她的脸紧贴着海豚灰色的滑腻皮肤。她无比亲昵的抚着它。
    女孩的笑容清澈透明。
    她站在表演台上，与其他几位驯养员并排站在一起，她站在一侧，他们躬身致谢。 她的头发本来是蓬松浓密的，被水完全浸湿之后，全部塌塌地贴在头皮上，垂在脑后的马尾，好像一只长条状的瘦番薯。
    女孩再次仰起头，笑容依旧。她眯起的眼睛里仿佛住着一只欢脱的精灵鹿。
    而现在，那只鹿是静止不动的。
    她小心并安静地吃着东西。这是她最初的样子，那个穿着白色宽大衬衣的女孩，额际处散乱着绒绒的细发。
    承俊觉得很舒适，尽管她缄默不言。女孩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左胸前绣着一个硬币大小的笑脸。一个圆，两个点和一个小圆弧。她可能有很多件这样的T恤，只是胸前的图案都不一样。她的蓝色牛仔裤没有破洞。她的球鞋有点旧。她一直背着一个水粉色的双肩背包。背包洗的发白。她小巧的耳朵上坠着同样小巧的耳环。承俊也仔细晲过了，那是一对镂空的五角星。她的手非常纤细，留着窄窄的指甲尖。她的眼神会不经意的飘向窗外。
    丽港的夜景很美，灯影如梭，每天都可以看到月亮。
    女孩放下账单，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摸出一张信用卡夹在账单里合上，转手递给立在一旁的服务生。她冲服务生笑了一下，有点干涩。她目光转向窗外，最后落到承俊身上。“看来一会，我不用转账给你了。”
    一顿饭花掉了她大概四分之一的薪水，她一定不会开心。她入职时的薪资不高，这几年有过两次加薪。在丽港，她的收入水平持中，除去衣食住行的基本开销，还可以拥有一些消费类的文娱兴趣活动。房租是生活的必须支出，她和表弟租住的位置属于近郊，均摊房费的情况下，这顿饭相当于她一个月的房租。
    她将信用卡随意塞进了背包前边的大口袋里。
    整个晚上，承俊都未曾见到他心中期许的那匹小鹿。
    “走吧。”承俊说着站起身。
    “去哪？”
    “你不是心心念着那些书面文件吗？跟我去拿吧。”